|
請選取：序言 第一輯1-8篇 9-16篇 17-24篇 25-32篇 33-41篇 第二輯1-8篇 9-16篇 17-26篇 第三輯評論 |
|
“比翼鳥”第一輯 浮世篇
25.狐狸精 26.水教授 27.致謝詞 28.大老闆 “比翼鳥”狐狸精 【下一篇】 阿磊真的姓阿，這個姓氏很易被人混淆，以為是親暱稱呼，在小名加上個「阿」字，比如阿強、阿國、阿明、阿花等等。 母親給她起的名字，是要她將來做個「光明磊落」的人，所以單名叫「磊」。她長得如出水芙蓉、一張爪子臉配上了對靈敏的眼睛，外貌清美、性格活潑好動。從小因為難得與父親相處，母親過份溺愛，任由她胡鬧使性子，也不打罵，久而久之，便養成了小姐脾氣。 最近忽然變了個人似的，寧靜安定，見人滿臉掛笑，無人時、更自對鏡子左顧右盼，時而歡歡喜喜，時而愁眉難展。 正所謂“十月芥菜”，懷春少女本來就如此，只是當事人往往身在霧中，患得患失而不自知。冷眼旁觀的阿太太，對這個獨生寶貝女兒的變化，令她有點無所適從。 那天難得女兒呆在家中和她共用晚飯，便試探著問：「阿磊，妳是不是有了男朋友？」 阿磊臉上泛紅，忸怩的說：「媽！妳怎會知道？」 「能做妳媽媽，生妳養妳，對妳言行，媽還不清楚嗎？什麼時候帶他回來讓媽認識。」 「還早嘛，才交往了一年，也不知人家對我是否真心？」 「有機會最好帶回家，讓媽見見，給妳點意見，好嗎？」 「那麼快見家長，會嚇到他的，遲些日子吧，等聖誕節前再安排。」 「還要半年那麼久？唉！媽都依妳好了。」 半年快樂的時光易過，轉眼佳節即在眼前，阿太太沒忘了女兒的話。正想舊事重提，但近來阿磊一改早出晚歸的習慣，幾乎愁容滿臉的落落寡歡，整日呆在閨房中。那天、實在忍不住，阿太太推開女兒的房門，見她正在撕碎一疊信。 「乖女兒，發生了什麼事？妳別激動，慢慢對媽講。」 「媽！戈輝那混蛋不是人，他被狐狸精迷上，再不要我了，哇！……」 阿磊壓抑在心中的秘密被母親識破，對被男友遺棄的不憤，如山洪暴發，伏在媽媽的肩膀上盡情發洩。 「對那種沒良心的負心人不必難過，早知更好，可免將來後悔呢！」阿太太安慰著女兒。 「不！媽，我要找他算帳，妳陪我去，好不好？」 「好！讓我們去罵罵那個負心漢，為妳出口氣。」愛女心切的阿太太，看到阿磊如此傷心，也忍不住要為女兒討回公道。 第二天黃昏，母女駕車按址找到博士山戈輝的住家，阿磊也從沒到過他家，以前約會都在海灘、公園或影院及餐廳，因而、找了好一陣子，才在半山區的小街找到那所平房。 按鈴、應門的是位風姿綽約的女士，身旁還有個三、四歲的天真美麗小女孩，睜著對黑眼睛好奇的望著兩位不速之客。 「請問戈輝先生在家嗎？」阿太太頗感意外的問。 「他還沒下班呢，太太，請問有什麼事找我先生？」 「什麼？妳是戈輝太太？」阿磊臉色發青、手腳冰冷，驚訝的面對著這隻被她咀咒過無數次的「狐狸精」。 「是啊！」她略側身對小女兒說：「戈玲，快叫阿姨。要不要進來等，我先生大概會晚點才回來。」 「對不起！我們改日再來。打擾了、戈太太。」阿太太臉紅的挽起阿磊的冰冷之手，返身落荒的離開……。 二零零六年十二月十五日於無相齋
“比翼鳥”水教授 「吹皺一池春水！」這句話是水教授的口頭襌，體態瘦長略顯憔悴的中年人，打著一條歪歪斜斜的領帶，手提公事袋，往來匆匆，總給人一種忙得不可開交的印象。 其實，水教授千真萬確是姓水，在萬家姓中排行946位，949位才是孔夫子的尊姓「孔」字呢！（註） 水教授早年在雪梨圖書館開班傳授書畫，學生泰半是未成年的黃皮香蕉；近幾年來因為西方國家興起中國熱，對中華文化充滿著敬仰及好奇的洋老先生洋老夫人們，在圖書館報告欄上讀到有專家「教授中國書畫」，便相約前往學習。 為了生意興隆，門庭若市，縱然是在「宏揚中華文化」，也必要廣事宣傳；西方國家廣告事業發達，有目共睹。沒做廣告的企業，必定沒落，水教授深明主流社會的生存大道；因而放下自尊心，花點小錢刊發招生啟事。果然、洋學生趨之若鶩，聞名求學者日眾。 地方小報由於水教授的廣告版位要求越來越大，對這位專家自然刮目相看；身為記者的我、於是被總編輯派去專訪水教授。 大忙人的教授，要安排時間也真不容易；恰巧他正忙於準備將他多年作品展覽，這也是社區一大事。連繫上後，幸而水教授沒擺架子，約我一起在展覽開幕酒會後，順便做專訪。 開幕酒會假六星級愷悅大酒店舉行，冠蓋雲集不在話下；展覽大廳牆壁四週琳琅滿目的字畫，真讓人眼花撩亂。展出的作品不但有花草樹木，也有魚鳥、動物和山山水水。對於我這個學過油畫的記者來說，中國書畫當然是門外漢，自難評鑑。 即席揮毫是開幕酒會的壓軸好戲，播音機適時放出了搖滾樂。但見穿著中山裝的水教授捲起長衫袖口，在地板上那張長達四尺的白紙；舉著掃帚似的大毛筆，搖擺身體在旋律中揮舞成無人讀懂的「狂草」。掌聲如雷不絕於耳，閃光燈如煙花耀眼。作為水教授的同胞，見他在洋人面前能有此風頭，也沾了不少光。 圍觀的人極多，站在我面前是兩夫婦帶著幾個兒女，小朋友正在爭論著那幅看似生風、題名為「百獸之王」的畫作： 「Teresa！妳真的認為畫的是老虎嗎？」 「Paul！我學過中文，題目說明是＜老虎＞，肯定沒錯。」 「根本是一隻大貓（=^ ^=）啊！不信，妳問爸爸。」 童真可愛，我左看右睇，題目是虎沒錯，畫中卻是大貓（=^ ^=）；我對水教授的畫技真的好佩服，至少比我的抽象油畫高明，是虎又是貓，真不簡單啊。 專訪時，我忽然想起有關虎貓的爭論，水教授笑著說： 「是貓是虎，吹皺一池春水嘛！貓虎同科，難道你當記者的也不懂嗎？」 我趕快轉換話題：「水教授，您揮毫書法為何要像跳舞才能下筆？」 「你不覺得我的字比顏真卿、張大千和于右任都好嗎？全是音樂和舞蹈的效果。洋人都受落呢。」（接受之意。） 「水教授，最後的問題可否示知您是那家大學的教授？」 「吹皺一池春水啊！你老兄怎麼做記者的？」他沒說完，立從公事包中抽出隨身帶著的一張聘書：「你看看聘書，如假包換？」 我畢恭畢敬的接過「聘書」，是「南斯拉夫大學」頒發的藝術系「客座教授」証明。心想，「客座教授」怎能當「教授」印在名片上呢？ 專訪完後，握別時，望著水教授那張疲憊的瘦臉龐，心中踟躕不已，這篇訪稿難倒了我，真不知如何向報社交差呢？唉！真是「吹皺一池春水」啊！ 註：參考臺灣鬼谷子學術研究會出版、黃逢時主編「中華道統血脈延年」31頁。 二零零七年五月十二日於無相齋
“比翼鳥”致謝詞 花嬌娘小時候隨父母從越南乘漁船到達印尼，被澳洲人道收容而移居墨爾本；那年才六歲，成長後對故園幾乎再無記憶。還能講鄉音，全靠父母在家中嚴禁說英語。 長得亭亭玉立後的嬌娘，拜倒石榴裙者大不乏人，可總無法讓她傾心；因為異性鄉人多不會生活，只顧日夜工作賺錢，追求她彷彿為了裝點門面，找個妻子回來傳宗接代，洋化的嬌娘對這種婚姻從心底拒抗。更甚者、不少同鄉姐妹嫁後，未幾那班一丈之夫藉口回國發展，莫不包養二奶或三奶。讓她引以為戒，發誓絕不嫁予同鄉。 在學校，經常參加各式各樣的活動，嬌娘性格外向，人緣自也極佳；她的口才，也因辯論會的比賽，多次獲獎而揚名。自然所講皆是英語，鄉人對這位自視甚高的女才子，知之不詳。 同鄉異性多次前來提親被拒，令其父母擔憂；兩老耳提面命，女大不中留，要女兒早日覓個夫婿、好讓雙親了結心願。惜事與願違，合眼緣者，多為洋青年，何況早已決心不與鄉人締良緣。 喜歡講話的她，從社交圈中知悉，鄉人並不知其才華；苦無機會發揮，有幾次聚會，她本要況況而談，但用鄉音總無法暢所欲言，辭不達意，因而卻步。 人生無常，其母忽然病逝，哀痛為母辦後事；對家鄉種種風俗一知半解，白事的繁文縟節，都要靠鄉中族長協助。 她花容憔悴、傷心欲絕，念及母親未了心願而離世，格外悲慟；對治喪事又難插手，唯一要做的事，是出殯日由她代表家屬致謝詞。 殯儀館靈堂佈置全依鄉中習俗，上香者絡繹不絕；穿孝服的一眾子侄輩跪在靈側還禮，右方僧尼唸經聲抑揚頓挫。 司儀英、越語介紹了死者生平後，輪到家屬致謝詞。花嬌娘一身孝衣素服，婀娜蓮步上前，手握麥克風發言，對著百多位前來弔喪的鄉親父老們，用英語開腔： 「女士先生們，感謝諸位前來向我母親辭別，我們都有一天要在這種地方舉行喪禮，是遲或早的事而已。因此、在人生的路上，男士們、千萬記住不要包二奶、包三奶，那是天理不容的事。尤其那是對女士們的不尊重，破壞家庭的和諧。幸福的婚姻是終身都要一夫一妻，不能越軌，這裏是澳洲社會，是不容忍男人們包二奶、養情婦的事發生……」 全場鴉雀無聲，泰半鄉人聽不明她的英語，聽懂的開始竊竊私語，繼而聲浪提高而不耐，大家紛紛議論，都說那有在母親的靈堂告別儀式致詞時，教訓男人們不能包養二三奶？有者都在問，是否花嬌娘的爸爸包二奶三奶而氣死了她的媽媽？ 花嬌娘一時興起，盡量發揮她的口才，侃侃而談；靈堂前來弔唁的鄉親經已陸續悄悄的離去，最後等她講完，已走了三分之二。隨靈車上墳場的人已無幾，花嬌娘不明白發生了何事？沒人告訴她，她也想不通，為何鄉親們會如此冷漠？…… 二零零七年五月三十日於無相齋
“比翼鳥”大老闆 大老闆長袖善舞、黑白兩道人脈都強，挺著個微凸的肚腩，左手帶著公事包，右手不離電話，讓人感到真是個大忙人。 他早年在東南亞亦是富甲一方，移民來澳洲後，本想提早退休，但閒不下來的性格，總要找點事做做，好打發日子。於是東山再起，開了家貿易公司，由於大陸開放，商機無限，他便成為澳中兩地穿梭的「愛國紅頂商家」。 適中的身材，走路急迫，人未到彷如有陣旋風刮至，老遠就會聽到他高分貝的聲浪；識與否都會對他刮目。小小的公司，行外之人也難明是從事何種貿易？都稱大老闆，拿到名片，才知是姓大，單名龍。因為在商場混，久而久之，舊雨新知都以「大老闆」稱謂，喜而略其名。 想在大陸增加身價，聞說可託唐人街之鼠弄個「太平紳士」封銜；未久、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，拿到了令不知內情者羡慕不已的紳士名頭招搖，何樂而不為呢。大老闆從此在名片上原有十餘個社團職守外，將「太平紳士」印在最上角。而且紅白二事的賀、輓詞，都不忘要加上「太平紳士」四字，唯恐讀者不知。 大老闆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，真是名符其實，大龍果然名不虛傳也；但人縱然沒出現，只要打開澳洲的中文報，總可以在大堆社團活動的消息中，讀到大老闆的捐款，聽說都是事先在越洋電話中答應認捐的數目。兩百元或三百元，不算太多的錢，但少數怕長計，累積下一年也要兩、三萬澳元，經已是一位小職員的年薪啦。 對大老闆的熱心公益，我心儀已久；早想為他寫一篇專文，向讀者廣為介紹。又因他是報社的長期廣告支持客戶，社長也樂於發表這種揚善的吹捧文字。 那晚大老闆約我到雪梨華埠東海大酒樓傾談，好完成我心願；恰巧有個廣東經貿團前來訪問，居然是大老闆邀請來的團體。我有幸敬倍末座，席間談笑風生，XO美酒，群翅、龍蝦、青邊鮑、三刀魚等佳餚，心想這一餐少說也要千元，大老闆之有此社會地位，若無本錢真難成事也。 我總無法在眾人猜酒令中做訪問，看來此行除了享用到美味佳餚外，唯有令約時日為他專訪了。 「各位、不醉無歸，這位是澳洲的大僑領歐陽武董事長，也是我的好朋友，真巧、歐陽董事長才從香港回來，我們真有緣啊，一起乾杯。」大老闆有幾分酒意拍著來人肩膀，親熱的說。 「大家好，多喝點啊！」歐陽武微笑的向席間的廣東鄉親招呼。然後、大老闆將他拉到櫃檯前，也不知談什麼，由於職業性的敏感，我好奇的望過去，竟然見到歐陽先生掏腰包，拿出金卡給櫃檯。 酒席尾聲時，眾廣東嘉賓都舉杯，一齊敬大老闆，同聲說：「謝謝大老闆的招待。」 幾週後，在唐人街意外踫到歐陽武董事長，他熱情的硬要請我飲，這位德高望眾的大僑領，我也向來敬重，盛情難郤，就一道去酒樓午茶。聊天中，不意歐陽武對我說： 「我那晚真倒霉，居然踫到瘟神大龍。他要求我江湖救急，說忘了銀包，要我先代他結帳，借了七百二十元；說幾天後還我，就不了了之。最氣人的是我當了老襯，大家都感謝他。這種人、居然也能混到今天？」 「歐陽先生、可能大老闆沒空呢，或一時忘了？」我瞠目結舌，真不敢相信。 「後生仔、你當記者，不知道社會上有厚黑學這種混混嗎？以後、見到都要避之則吉也。」 「……」 後來、又聽到不少關於大老闆施展厚黑學高招江湖傳聞；對他專訪的念頭，終於打消了。 二零零七年五月十七日於墨爾本無相齋
“比翼鳥”爭如不見 當時輕別意中人，山長水遠知何處？ 高樓目盡欲黃昏，梧桐葉上瀟瀟雨。 －晏殊－ 梅嫂每天清晨準時來到寺廟值日，打掃後就回到櫃檯敲打算盤，把開支帳目整理。沒有香客時，偶然讀讀舊報刊、有時也神遊太虛打發空餘時間。 髮際飄霜青春早逝的梅嫂，個子適中體態清瘦，瓜子臉型依稀顯現當年風華倩影；如今卻一臉苦像，沒人知悉其內心世界。她也從不加入三姑六婆說三道四的是非堆裏，閒話也就無從落在她身上。 一對兒女早已獨立離巢，老伴往往與她相對無言，在人前卻口沬橫飛。每日早出晚歸，多年婚姻都在冷戰線上，若非為了子女，已早早了斷這場千錯萬錯的無奈夫妻關係。 蕭波俊逸的影子，在寒夜擁衾夢迴時，仍糾纏不清；那年山盟海誓，卻因戰爭日益迫近，在他家人強行安排下，要他偷渡赴港再轉去臺灣升學，一段好姻緣竟被拆散，留下的是無窮無盡的相思…… 陰差陽錯出嫁後，千山萬水遠隔，她早已把相思深埋心底；越戰結束，苦難開始，逃奔怒海，定居澳洲。惡緣造成的夢魘日夜困擾，看到別人幸福、內心的黃蓮苦汁只有和淚吞。 這些年在廟宇內做雜務，早晚菩薩前燃香，除了祈禱一對兒女平安外，就是給千山外的夢中人祝福。也偶然興波，求菩薩安排，令她能在夢裏和他再見。但卻沒想到的觀音大士顯靈，那天奇蹟竟然會出現。 星期日清早，深冬的寒氣仍未消失，廟宇寂寥，才開廟門未久，竟有數位香客伴入廟，那對男女匆匆觀望後便先行離去，只餘虔誠者對著神壇跪拜。 梅嫂垂首正在整理賬目，香客高大的身影已挪近櫃檯，耳際陌生的聲音： 「小梅，妳還好嗎？」 梅嫂手足無措的有點驚慌，這個親密的名字，不知已有多少年月再無從聽聞了，而這陌生人竟然會如此出口相稱？除了他，還有誰知她少女時的小名？ 梅嫂抑頭，依稀如夢，當年那張俊美少年郎的臉龐雖已不再，卻還有抹不掉的輪廓。她呆呆的望著這個陌生者，相思數十載的男人竟會驟然出現，是真是假如幻如夢？一時間竟悲從中來，多少歲月的思念，多少失眠長夜輾轉，多少辛酸頓湧，淚水已失控，淚眼迷糊中輕輕的啟唇： 「是你，怎會是你？」 「是我，一直在找妳，只想見一見妳，沒想到一幌就幾十年了。」 空氣凝結了，梅嫂挪開老花眼鏡拭乾了眼角的淚痕，幽怨的彷彿在自語：「太遲了，為什麼、為什麼要在幾十年後呢？」 「不遲的，能夠重逢，知道妳平安已不枉我老遠從美國趕來。」 「當年為什麼為什麼？你那麼狠心一走了之？」她不覺悲從中來，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思無時無刻的糾纏，真沒想到悠悠數十載後，在黃昏晚景才再相見。 「做為亂世人，我們有時是很無奈的；妳和家人都好吧？」蕭波對著那張被歲月折騰到比實在年齡更蒼老的容顏，有點手足無措。 「子女都好，唉！一切都太遲啦！你有幾個子女？她好嗎？」梅嫂痴痴的眸光射向他。 「我沒有結婚，那會有子女。」蕭波臉上揚起自嘲式的微笑。 「哦！對不起，你又何苦呢！……」梅嫂低下頭，深深被震撼著；絕沒想到他竟是如此的一個痴情郎，心中甜甜濃似蜜。 「妳別誤會，不是因為妳，而是我的生理問題；我的伴侶是一個美國男士，我們相處得很好。」他平靜的彷彿是轉述別人的事。 「你騙我，年青時你不是很正常嗎？」 「我一直都很正常啊！性取向不同，那能說是不正常？」 「為什麼你不早對我說？」梅嫂心中的千般苦再次湧上，眼前這個人竟然是她午夜夢迴深心思念的情郎，如今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卻對她講，他是同性戀者？ 天下有如此荒唐的事，竟發生在她的身上。 「我們分手後，再無法連繫，又如何對妳說呢？何況妳早已嫁人。我找妳，只是為了守諾言，當年盟誓我們要再見的……」 梅嫂忍不住的淚水再次沿著臉頰滾落…… 二零零三年十月十九日仲春於無相齋
“比翼鳥”妻命難違 阿佳深度近視，帶著厚厚的眼鏡，略長的臉型；說話音亮、人未至往往先聞其聲，因為姓田，老友們遂以田雞稱之（註）。我是在釣魚俱樂部認識他，頗感投緣相聚甚歡，哥兒倆常結伴到墨爾本周邊海域垂釣。自然他的經驗較我豐富，所獲更多，但回家時必平均分魚，家中飯桌上的海鮮美味令老妻歡顏。 可是好景不再，田太皈依佛教後、不但改為素食，還禁止丈夫釣魚殺生。田雞唯命是從，工餘無聊就約我對奕象棋，有時擺上了棋盤欲罷不能的連戰幾盤，總要分出勝負；棋藝我比他高超，他不服輸時、經常玩至半夜才暫停。幸而兩家同在史賓威市落戶，相距極近；三四分鐘車程而已。 未知何因，田雞忽然不來找我對奕了，我只好往訪，田太客氣殷勤招待，傾談中原來夫妻倆又為了田雞外出過多而吵嘴。由我去找他下棋也不方便，因他三位千金要安靜溫習功課，怕我們忘形歡笑令她們分心。甭看他牛高馬大聲如洪鐘，卻是十足季常一個，唯妻命是從，真的再也不敢來我家了。 那夜電話忽響，是田雞興奮的聲音：「老黃、我們來下棋，你找出棋盤擺好棋子，就用電話摶殺、三盤定輸贏。」 倒也新鮮、恭敬不如從命，我們如此這般又能對奕了，漫漫長夜是最好的消遣，只花一個電話費，馬二進三、車四平八、將軍之聲四起，雖不能面對面撕殺，也聊勝於無，依然能過過象棋癮。 大約幾個月後，因為晚間我們在電話中博弈，長久佔了電話線路；不少朋友打不進來，田太又發雌威，閨房嚴令再禁田雞在電話下象棋，我們莫法度，只好隨緣停止這種特別的娛樂。 哈！天無絕人之路，正當我們百般無聊時，又想到新玩意，彼此分別桃戰電腦，和電腦象棋的程式比賽，但總無法超越，漸漸冷卻了那股興趣。要玩總有方法，我們都上網了，從此沉迷於與網友們交流，真是不亦樂乎！ 田雞參加了網頁上的愛情俱樂部，和五湖四海的各式女人大談風月，情話綿綿。田太每晚做夜課，誦經唸佛燃香敲木魚，虔誠到把「一丈之夫」冷落忘記了。反正明知他言聽計從，不許殺生就不去釣魚，禁止夜遊便不敢找老黃，說久佔電話線就乖乖放棄弈棋。因此如今見他對著冷冰冰的小小螢光幕，也任之由之了。 如花似玉的廿八青春美女秀媚，傳來巧笑醉人的玉照，比之黃面婆好樣十倍，交流了數月，傾盡心中情後，田雞難禁誘惑，主動提出會面。網友也大方同意，相約週六上午十時到皇冠賭場的影院前踫頭。大家約定所穿衣服顏色，準時赴會。 田雞騙老婆說工廠週六加班，一早出門，在清冷的賭場內遊逛；電影院門前幾乎無人，心中焦急的等待佳人來臨、也幻想著她的千嬌百媚，尋思著自已拿十五年前的舊照電傳騙她，不知應如何解釋？ 那位姍姍來遲的伊人果然穿了淺黃襯衫配著黑裙，東張西望，田雞趨近才從 厚鏡片中發現「秀媚」比家中雞婆至少老十幾二十年，豈有此理不甘寂寞的老太婆，竟然用三十年前的舊相片來徵友。 田雞上了大當後，回家悶悶不樂；氣憤的切斷了網線，發誓不再上網了。那天我們偶遇於市集，他大吐苦水，令我笑到合不上口，回家轉告老妻，她竟不動聲色，日日等我上網時借故進書房來觀看我的電子郵件……。 註：粵語佳、雞諧音。 二零零二年十一月六日於無相齋
“比翼鳥”月黑風高 九哥迷上賭博後，性情越變越古怪，子女對他漸漸疏遠，九嫂除了對他冷言冷語外，幾乎成了名存實亡的夫妻，因為這個一丈之夫經常不回家，偶然回來也獨個兒四肢一躺，如豬似的打起呼嚕尋找周公去了。 本來移居新鄉，目的就是為著那對乖巧的兒女，希望他們出人頭地，所以夫婦倆咬緊牙關讓子女就讀私立學校，日子雖苦一家人也樂融融的過活，對明天有憧憬，再困難也是過度吧了。 高瘦的九哥已過四十，沒想到不惑之年後竟一腳踩入了一條不歸路；因為事業不順心，高不成低不就，蹉跎歲月中，先是奉場作戲的陪同事前去五光十色的皇冠賭場開開心。見到不少人時來運至，或獨中大獎，或領了名貴寶馬牌汽車，或羸了百萬累積獎金，一夜致富了。這種誘惑太美妙了，他不知不覺的心思思。 下班後自自然然的如人約黃昏後般的心情，趕往皇冠「打老虎」，在聲色迷人的老虎機堆中選擇合眼緣的其中一隻「老虎」，就開始喂「虎」了。也經常有所回應，羸錢時不忘在回家途中買隻燒鴨或一斤燒乳豬，給兒女添菜。但令他百思難明的是，家人越來越少和他說話，略胖的妻子則成了黑面神，冷冰冰的把他視同陌路。 工作丟了後，他更成了賭場的常客，有時三兩天都沒回家；一心想贏大錢， 只要發達了，妻子兒女必另眼相待。未久，能借到錢的親友都借過了，可用的藉口也全用了。就開始為賭本而變賣了代步的汽車，幾個月後九嫂發現她的手鐲和 金鍊都不知所蹤，夫妻於是大吵大鬧，自此家無寧日。 農曆七月盂蘭節已至，九嫂一如往年前去廟宇上香外，也在家中後園祭祀「好兄弟」們，希望家庭平安夫君回頭是岸。那晚晚餐特別豐盛，九哥離家時，已有點醉意。為了向太太「借」點錢，由於信用無存，夫妻惡言相向，九哥拂袖而去。出門前大聲對著九嫂怒吼： 「丟妳老妹，老子若今晚不大羸就再也不回來看妳的晚娘臉。」 跌跌撞撞的衝出去，門外竟然是月黑風高，烏雲滿布，路上少行人；耳際傳來此起彼落的狗哭聲，嗚嗚哀鳴而不是狂吠。鄰近車站的是座古老墓園，平素膽大的九哥從不信邪，只感到陰風陣陣的拂面，令他縮著肩膀逆風而行。 他如往昔一般朝著火車站的方向繞過墳場，隆隆的火車呼嘯輾過鐵軌，九哥還沒到火車站竟迷糊的見到熟悉的那堆張開大口的老虎們，嘻嘻的向他笑。人聲吵嚷中他找到了那排累積了幾十萬花紅的老虎機，就開始專心「餵老虎」了。 人人聚精會神的拼命和「老虎」博鬥，九哥的賭本不多，把最後的五十元都餵進虎口後；沒多久居然鈴聲大響，彩燈閃亮，九哥整個人因為過度興奮、喜極而泣。是真的是真的，他狂笑聲中大叫著：「丟妳老妹，老子發了！老子發了……」 他把錢塞進身上所有的口袋，塞得滿滿的，塞到再無任何空間。他選擇領現金，為了回去向老婆示威，從此可以揚眉吐氣。他一臉傻笑的回去，也不管是三更半夜或已近天亮，也不想會不會吵醒兒女們，大喜事，才不必管那麼多呢！ 九嫂開門時，九哥大笑的把身上所有的鈔票扔向她，濃濃的酒精在他身上散發而出，他來不及進房，已倒睡在客廳的沙發上。 九嫂驚訝到面無人色，在地上沙發椅上以及他身上拾起一張張十萬面額的美鈔，那全是中午她焚燒給「好兄弟」們的冥錢，為什麼都完好的被他收藏著？ 用冷水潑醒九哥，問他，他只是傻笑說：我發了，我發了，看啊，我羸了幾十萬呢…… 月黑風高的門外，隱約又傳來狗群悽厲的嗚咽，哀鳴切切；九嫂的眼淚一滴滴的滾落…… 二零零四年九月一日於無相濟
【上一篇】 阿在娘家姓李，父親不事生產，整日沉淪賭博，欠下一身還也還不清的債；為了分擔家計，阿在十七歲就到了布廠做活。經常加班、沒日沒夜地苦幹，把如火的青春幾乎埋葬進機器的恕吼聲中。 少東常活風流倜儻，到處佔花惹草，而立之年尚未成親；老父大去後不得不挑起廠房的管理任務。偶然發現了織機旁的阿在，驚為天人；暗中把她調升為管工，展開了追永。婀娜多姿的妙齡女郎對少東雖無好感，也沒拒抗他的攻勢。翌年、阿在搖身一變成為常家少奶奶。 新婚閨房中良人笑著說：「妳命定是我常家人，閨名叫阿在，以後就是－－－常在－－－了；哈哈，我常活妳常在，天生一對啊！」 娶了嬌妻後，他心滿意足，夜夜需索、床笫翻騰如虎狼；任憑阿在呻吟哀號，他並無憐香惜玉心，使她極度痛恨自已竟成了工具。白天是高貴的奶奶、黑夜成了可憐的小羔羊；常活的糟蹋是無心的，他天生慾火狂飆，要壓也壓不住，放縱的結果自然如早開的花般早謝。 東主患病後，常太太替代了他、經理業務，裙帶招蝶引蜂，皆因貌美。無論是明是暗的挑逗，她卻不為所動，格守婦道。這點修為贏得街坊鄰里一片稱頌之聲，其實無人知曉她對男女事不但怕怕、更且深心恐懼，認定所有異性莫不如禽似獸，豈敢再招惹。 未久傳出東主常活不活了，英年早逝；聽說還是僵死在夫人身上，征戰中途虛耗而歿，也就是古人講的中了「馬上風」那類風流劫數。好像某巨星當年暴斃在一位美艷女星身上一般；也和雍正皇帝駕崩伏屍嬪妃裸體之身相似。大家一傳十、十傳百，活龍活現，人人彷似目睹親見。 常少奶奶三緘其口，襟衫掛了白花帶上重孝；也不見哀慟悽慘，夫妻本來感情就不深厚，下嫁時女家完全為了那筆聘金，可以償還賭債外也能因此從女婿那兒得些好處。 接管了常家龐大產業，文君初寡的阿在，清麗秀逸，蜂蝶不引自飛繞，嗡嗡之聲不絕於耳。心如止水的寡婦實在是被床笫事嚇怕，想不到那種事如此恐怖？沒完沒了，除了痛還是痛，做女人真是不幸，出嫁三年夫死，男家遠房親戚還數落她「命硬剋夫」？無人知道良人夜夜強索，耗乾了精液與她何關？但人前又不能伸辯。啞子吞黃蓮，有苦自知。 脫孝後，青春年華正盛，說媒者不乏其人，但常在已習慣獨來獨往，獨眠也自由自在，起碼不用再當工具了。 自古寡婦門前是非多，何況常家少奶奶錢多又美艷如花。工廠聘了位新管工沈誠意，三十六、七的壯年人，因車禍傷及左腳，行路較慢；知識豐富、是大學出身，尚未有妻室，對老闆娘唯唯諾諾，竟不敢正視。 也許真個日久生情，或無心插柳柳成蔭；常在與誠意竟擦出了火花，午夜難眠時她體內有份熱火燃燒煎熬，轉輾馳思，慾念難抑，嫁夫的那些日子從未有過。 花前月下的約會，二人心靈相通；不久論及婚嫁；再蘸之婦不想張揚，去註冊見証，與家人到酒樓慶祝，已無少女時的浪漫期待。洞房花燭夜，那份鬼影般的慾念不請自來，老沈笨手笨腳、曲意奉承討好。 阿在伸手愛撫，當年陰影已除；火熱中驚訝良人兩腿間空空如也，才知是車禍後遺症。老沈並無騙她，早說只能成為精神之愛的夫妻。阿在現在才明白，轉過身去，淚水盈瀉…… 二零零二年九月二十五日於墨爾本
…【繼續閱讀】…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