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請選取：序言 第一輯1-8篇 9-16篇 17-24篇 25-32篇 33-41篇 第二輯1-8篇 9-16篇 17-26篇 第三輯評論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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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比翼鳥”第一輯 浮世篇 17.籃子 18.被告 19.戰火 20.臉譜 21.比翼鳥 22.四兩命 23.金秘書 24.一夜情 “比翼鳥”籃子 【下一篇】 白康求學時、是極受女同學歡迎的一個男生，不但功課好，且熱心幫人，參加童軍團，組織讀書會，很有號召力。他的數學及化學練習薄又經常被同學們傳閱，借到的人，包括前排那位被稱為班花的籃子。 她腆顏羞赧少言詞，是班上十多位女同學中最文靜的，冷酷的 神色，讓男生多不敢招惹；看著白康成為女同學們經常談論的白馬王子，反而令她避之唯恐不及。 那些練習簿是身旁的愛玲轉借，愛玲這小妮子老將白康掛在口上，彷彿他早拜在她石榴裙下。有關白康的種種幾乎都從她口中得知，時日一久、籃子有意無意間在和愛玲傾談中，往往不覺將話題轉到白康。正投其所好，愛玲侃侃而談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。 女生們最好奇的是想確認白康的對象是誰？但總無法如願，他從沒被發現單獨與異性相處。籃子心中已泛起了漣漪、無論在過道或校園操場，相遇時必微笑示好；白康一視同仁的對待著這位平時冷如冰的學姐，也不多想，為何學姐對他更改態度？ 籃子少女情懷如詩似夢，心中的王子終於出現，愛遠遠的偷望他的側影；他近在呎尺也會無端的思念。還算術薄時、大膽與他傾談， 平易近人的白康來者不拒，並不知她一顆心經已將他印上。 畢業後、勞燕分飛。兵禍連年的印支三邦，無數青年的出路，要不是從軍就是遠離故土，再不就是為避軍役而四處躲藏，過著不見天日的非人生活。無論那一類，都不宜成婚。因此、後方適婚女性極多 ，不少成了外嫁新娘。 籃子一心在等，要等白康開口，非君不嫁，難道這心意他故作不知？兵荒戰亂裏，那晚、兩人終於會面，沿著小路推著單車，默默的漫步，平常多話的白康，居然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。 連吻別也沒有，籃子的白馬王子就在黑夜中消失了；彷彿人間蒸發似的，再無音訊。日子依然要過，歲月無情，女大不中留，婚姻也是女人必經之途。不嫁也得嫁，籃子成為人妻後，白康的影子，時不時顯現夢境，惹來絲絲惆緒。隨著女兒的誕生，漸漸淡忘了那段刻骨的思念。 越戰結束，籃子又想起了生死未卜的白康，明知縱然故人無恙，一切也太遲了；但那顆死去的心，不知如何竟因和平而甦醒。 淪陷的日子越來越難過，夫婿帶同籃子母女跟著逃亡潮，幸運怒海餘生，終被澳洲人道收容而定居墨爾本。 新鄉生活安定而寧靜，女兒學成未久就出嫁，夫君熱心宏揚中華文化及公益事，竟日不見蹤影；退休後的籃子，經常回憶原鄉陳年往事，每憶及白康，臉頰不禁泛紅。常氣惱當初那個笨瓜為何不敢吻她 ？多想將初吻捧獻給熱愛的他啊。 各地紛紛成立校友會，接到加州寄來校刊，急急翻查，果然找到了白康，他遠在美國東部，失蹤幾十年的故人重現，心中唸著佛口，眼淚竟不覺在眼眶中滾動。 立即給他發電郵，每日守著電腦，開機查易妙，必先打開白康的來信，若一天沒有，就心緒不寧，彷彿回到初戀情懷般。 在往還的電郵中，知道白康當年偷渡不成，被拘監獄中、後強迫從軍，越戰結束前，隨美軍部隊撒去關島，再轉到加州定居。育有三個子女，還在唸大學。太太是逃難時識的越南人，並非當年同學。 看傳來相片，白康經已鬢如霜，她也青春早逝；當年值得傲人的身材，Ｄ型美乳，可惜夢中人無緣欣賞，對她是終生的遺憾。 白康的電郵熱情如火，籃子越讀越開心，本來很想前往加州相會。沐浴對鏡，那身走樣的體態，已不堪入目，人老珠黃，相見徒爭煩惱。況且彼此都有個美好的家庭，錯過的情緣，有緣無份，又何必強求呢？ 滿足於成為網友，情話濃濃，在虛空中構通，只祈他生活平安幸福。彼此戰亂餘生，能再續前緣，上天賜予這份珍貴禮物，已太好了 。 不意白康靜極思動，竟然不聲張的從天而降，忽然到了墨爾本，籃子接到電話，臉紅心跳，手足無措……。 二零零七年六月二十三日於無相齋
“比翼鳥”被告 南北越經過多年戰爭後終於國土統一，舉國騰歡慶祝和平終於來臨了。對於生活在魚米之鄉的二百餘萬華裔，一九七五年四月三十日、西貢總統府被越共坦克車長驅直入後，就注定在異鄉的炎黃子孫、悲劇宿命已拉開序幕。 文源承父業經營咖啡與茶葉生意，在越共展開清算資產買辦後；隨著全國更換錢幣，剎時間市場凋敝，人心徬徨。一向奉公守法的文源竟接到了傳票，意外成了「被告」？ 令他吃驚的罪名是：「故意轉移人民財產」？傳票指定審訊地點時間。趕緊找律師，沒想到這一被視為舊社會維護資產階級的行業，早已關閉禁止運作。所有被告、不論輕重罪案、民事刑事，皆要自辯、別無它途。 他百思難解的是從沒有轉移過分文財產到任何地方或給任何人？帶著忐忑不安心情，踩著腳踏車前往法院（像徵資產身份的汽車早已停用）；到達始知原是「交通銀行」舊址，越共竟然將這座華裔金融機構變成了「臨時法庭」。 門外站崗的公安木無表情，詢問處的女人睡眼惺忪，宛若整夜征戰以至身體過度虛弱，連回答的聲音也輕如蚊叫。爬上三樓（為了節省能源新政權的辦公大廈電梯多已停用），寂靜無人的過道除了單調腳步聲外，文源彷彿是夢遊者進入了太空星球。 閉著的門無法知悉內理乾坤，他為了準時，以免被扣上輕視法庭的罪狀，只好大膽將門推開，一道道的尋找。找到左邊第五間門外、瞧見小小一個膠牌，印著「越南人民民主共和國初級法院候審廳」，對照傳票，果然在此。 門內映眼空曠廳堂，長方桌後放了三張座椅，三杯清水滿滿的要往外瀉似的幸而沒溢出來。牆壁正中掛了胡志明的黑白相片和金星紅旗。 離桌前不遠擺了一張沒有靠背的木椅，職員查看了傳票和証件，面無表情的指著那張獨一無二的木椅，他默默的行去，坐下呆等。 比約定時間遲了半小時，在百般無奈焦慮中；文源忽見穿著土黃軍服的兩男一女、彷若幽靈似忽然現身。接著又有一位年青女子，臨時搬進桌椅自個兒提筆書寫，像是記錄員。 女法官開腔，北方聲調，口若懸河，像被打開的錄音機，行雲流水的說： 「被告文源、男性、三十歲、巴川省出生，五官瑞正沒有破相。已婚有五名子女，從事咖啡、茶葉與洋酒買賣。家住十一郡平泰街，有兩部汽車、一棟四層大樓，法商銀行戶口存款四千三百零六萬五千元，交通銀行戶口存六百二十萬七千元、保險箱一個。是否有錯？」 「沒錯。」文源頗感驚訝的是女法官對他的檔案如數家珍。 「你放在保險箱內所有黃金、鑽石、美鈔，都轉移去給誰？只要坦白，一切從寬處理。」女法官冷冷的聲音迴盪，想也不想的隨口而出，她好像早已背熟了。 「我根本沒有那些東西，那能轉移呢？」他用純正越語回應，兩個男人抬頭神色有點驚奇，想不通華裔的「被告」卻能講一口流暢越語。 「胡說，你沒有貴重的珠寶、美鈔，開設保險箱作什麼？」法官提高了半拍聲浪，顯示她的憤怒。 「我開保險箱是存放証件，如身份証、戶口紙、子女報生紙，房屋契約，生意合同；因為平泰區經常有火災。」 「你才三十歲，有那麼多錢財？肯定是非法經營、剝削人民而致富？」 「我沒有非法經營，都是合法買賣，有納稅和薄記証明。」 接下來是雙方連串對答，甚至包括了被告的私生活，是否曾與美偽集團勾結等等，已近黃昏才停止審訊。 記錄員將一紙文件呈給法官，再轉回要他簽字。上面是兩方的對答，文源細心詳讀後才落筆。 女法官命他起立，聆聽宣讀審訊後的判決書：「被告文源，非法經商剝削勞苦人民致富；轉移財產有待深入調查。汽車、店鋪、銀行存款全凍結，不得買賣及轉讓，每週要向公安局報到，直至再審為止。」 文源離開法院時，心想汽車、店鋪、銀行存款，全南方人民都被凍結了，何獨是他呢？此後他定時到公安局，翌年奔向怒海，才擺脫了「被告」的陰影。 二零零七年九月十三日墨爾本無相齋
“比翼鳥”戰火 干將波其實單名波、干將是少有的複姓，朋友都叫他阿波；個子不高，身材瘦削、若在未頒總動員令前，是不符從軍標準。但如今全國壯丁由十八歲到四十五，只要能行走又沒眼瞎，皆一律要入伍。 阿波在一次午夜查戶口時被送進「光中三號受訓營」，十二週後速成結業，被調到第三軍區廿二師團第七步兵旅，駐防越柬邊境附近的小鎮鵝油郡，這個座落在一號國道旁的城市，白天市集繁華熱鬧，看不出是經年飽受戰火蹂躪。 阿波與戰友混熟後，才知那麼多貨品是被邊界商家大量採購，再轉手賣到柬埔寨；邊防官軍也明知不少貨物總會落在扮成商人的越共手上，也無法可想。 負責防守軍營的阿波，和同袍輪流值班，從軍後除了受訓學習開槍拆槍外，再沒有上膛射擊過。對於令南方軍民聞風喪膽的越共，究竟是何長相？是否三頭六臂倒使他心中充滿好奇。 站崗每三小時換班，白天還能望望藍天白雲和耕地上的農民，晚上就很無聊；又得打起十二分精神，因為越共多是等天黑後才出沒。 戌申年春節（1968），為了讓軍民慶祝新年、交戰雙方協議停火一週，由除夕起先效。南方各城市人民莫不浸沉在節日的興奮忙碌中，軍隊視各指揮規定，讓半數部隊輪流休假，返家團聚。 阿波是留守營地的一批，要等元宵後始可回去；軍令如山，一個下士兵身不由己，唯有悶悶不樂的每天握著M16步槍，無奈值更。 大除夕深夜，守歲的百姓開始燃燒鞭炮，壁壁啪啪聲不絕於耳，偶而還有如雷的電光炮響聲。大年初一凌晨，正當大伙人熟睡時，這些鞭炮聲密集的在阿波軍營附近呼嘯。 然後是一片喊殺之聲，守營門的兵士大叫：「越共進攻啦，快快起來……」 接著營內警鈴大鳴，終於將所有士兵吵醒，大家匆匆抓起槍械，各就各位的向敵軍反擊。 來犯的共軍從四面形成了包圍火網，衝鋒槍、AK步槍、迫擊炮齊向營地射擊；一時火光照耀，槍炮聲大作外，照明彈也已升空。田野四週人影幢幢，守軍齊發的火力反向飛射而出。 滾入戰壕內的阿波，嚇到六神無主，心慌意亂中不斷口中唸佛。他緊握著M16自動步槍，定神後，槍口朝黑暗火舌噴吐處扣拔機，子彈銅殼連串跳出散落一地，槍口火如蛇舌，不斷的噴吐。 許許多多的槍聲炮聲和手榴彈聲串成大合奏、悽厲的呼娘喚爺聲在煙霧瀰漫裏變成呻吟，彷彿鬼嚎似的令聞者毛骨慄然。阿波的土坑被越共炮火打中，他來不及呼喚經已昏死過去……。 迷糊中呢喃著：「我的左手、我的左手……」 「阿波！醒醒啊、又在做惡夢了？」妻子輕輕推他，他張目、習慣性的去撫摸左手，前段手臂果然空空如也。掙扎著起床，熟練的將床頭義肢、那截鋼鐵怪物扣上左臂。 揮不去的那場夢魔，幾十年來經常侵襲，令他不得安寧；其實越戰經已結束三十幾年了，戌申春節越共大進攻也已近四十年前的陳年歷史了；耄耋之齡，對如煙往事，總難忘懷，而最無奈的是，厭厭夜雨，思緒就不由自主的讓時光倒流。 揉著惺忪眼皮，阿波用「鐵手」拉開窗簾，戶外、墨爾本春光明媚，花園鳥鳴啁啾，風和日麗，新鄉生活美如詩畫，四週那有什麼槍炮聲煙硝味呢？ 二零零七年九月廿九日初春於墨爾本
“比翼鳥”臉譜 而立之年繼承了權杖，這位膚色白晢、國字臉型，眼光冷淡而笑容可掬的元首；掌權後以極其殘酷的手腕治國，文字獄方興未艾、全國充滿冤、假錯案。民營電臺、電視臺、報紙、雜誌全被查封，只剩唯一國營傳媒，再無雜音，百姓自然怨恨滿懷。 嗜好電影的元首與夫人在行宮內看完占士邦影片後，憂慮不已；擔心國內若有占士邦般身手者，終難保安全。忽發奇想，以防患未然；翌日召集內閣近親，成立專組研製與他五官完全相同的臉譜。 未久、傳媒發出招募衛士廣告，條件優厚，應徵者要身高一米七、國字臉、膚白，年在三十以下未婚者。由於失業眾多，消息廣傳，截止日竟有多達數百申請表寄至國務院人事處。 經過多次面試、考核，有十五人入選。元首多次觀察專家培訓，半年後這班衛士成功被錄用。 他們都住在元首府內，錦衣肉食享之不盡；可人人皆要忘了自己姓名，五官已經由專家為其配上臉譜，照鏡時才驚覺竟與元首容貌相同，甚至舉止也一樣。 那天集合，元首也廁身其中，夫人到達，瞠目結舌不知所措；漫步檢驗，無法分出何者為其夫君？元首滿意大笑，為其成功創舉而開心不已。 民不聊生以至民怨沸騰、視死如歸的義士紛紛挺身而出，為救國救民於水火而學習荊軻。等待元首出巡或參加慶典，公開露面時，是最好時機。 元首車隊經過鬧市、森嚴警戒中，忽聞刺耳槍聲；元首座車玻璃碎裂，一眾隨從驚呼，後座血液四溢。車隊轉向而去，當日傳言元首被刺客狙擊一槍而歿。 正當不少市民額手稱慶，豈知全國新聞廣播，元首發表告同胞書的鏡頭已出現在電視畫面上。市區原本的興奮氣氛一掃而光，代之的是一片沉默嘆息。 追查殺手全面開展，舉國風聲鶴唳，不知又增加了多少冤案冤魂了？ 元旦、行宮廣場集合了成千上萬的人民，聆聽元首賀歲文告；樓頭露臺元首微笑的向群眾揮手，市民鼓掌歡呼，一片國泰民安昇平景象。令來訪的鄰國總統夫婦深受感動，始知對元首苛待人民只是傳言？ 國歌聲中國旗徐徐升上，忽而自動步槍破空呼嘯；露臺一片混亂，元首應聲倒下。夫人一臉驚慌，等眾侍衛一起扶著元首屍體離去，她才趕回行宮內，經過重重關卡，到密室、見到夫君才安心。 電視鏡頭再出現了元首的笑容，幾年來前後多次的行刺，令所有義士驚訝的是，這位殘暴統治者比九命貓更幸運，狙擊者明明命中目標，然而、事後都變成錯殺，而至功虧一簣。 國慶大典、元首走在大堆內閣成員中，再次在行宮禮臺露面致詞；歡呼、鼓掌、彩旗搖動，場面熱鬧。禮成時、槍聲大作，多位內閣成員倒地，元首也被幾顆子彈射殺，當場死亡。 那晚、悲傷的夫人一如往常回到寢室，卻見夫君無恙？心中忐忑不安，因為早前被刺身亡的人，曾和她耳語，明明是她夫君啊？難道那位化身竟連聲音也學到和她夫君完全一樣，連她也難分真假？ 夫人為了求證，摟抱元首時，像以前般用手指在他耳後輕輕撕扯，若是她夫君，丈夫便會發笑。可令她萬分驚嚇的是，臉譜隨手被拉開，眼前是張蒼白無血的英俊五官，不由分說的強吻她。她掙扎推開，生氣的怒責： 「大膽狂徒，找死嗎？元首呢？」 「夫人、我就是元首了。今天刺殺是我策劃，那暴君罪有應得。我會善待妳的，因為妳還是元首夫人……」 國慶日被刺殺的有九位元首親密戰友，傳說元首也死，但竟是謠言而已。 偉大的元首又在螢光幕上和夫人親蜜的接見外賓。令人民百思難解，元首好像轉性了，變成另一個人似的；仁慈和藹，再沒有苛待老百姓了……。 二零零七年八月十九日於墨爾本無相齋
“比翼鳥”比翼鳥 認識陳豪是在象棋大賽後，對他的棋藝我輸得心服口服。他帶著眼鏡、身材修長，外表嚴肅卻斯文有禮，行將六十的人，保養得好，倒像才過不惑之年。 那天比賽，身旁的女人寸步不離，時而捧茶時而遞紙巾，對他無微不至的關懷，令我這個剛離婚的男人，羡慕不已。心想若妻子有她一半好，我也捨不得和她分手。 陳豪兒孫滿堂，提前退休後，全心投入研究象棋。不論出國旅遊、社交應酬或參賽，無論到那裏，必定和夫人一起，真是形影不離的好夫妻。 陳太太有個洋名叫朱莉，雖是半老除娘，因為養尊處優，也實在猜不出年齡。她總是展現一臉淺笑，給人溫柔賢慧的印象。 每次打電話找陳豪，都要用手機，他家的電話經常因子女用電腦而佔線。接聽者永遠是朱莉，熟稔後、朱莉早已辨認到我的聲音，也沒多問就將電話交給陳豪。無非是相約見見面，喝頓茶或下幾盤棋。 那天因為好奇，試著問他要手機電話，他卻神色自若的望望身旁的太太說：「我們只有一個手機，太太是我的秘書，沒必要多買一個電話。」 「老陳，你們真的太恩愛了，簡直就像天上的比翼鳥，出雙入對，實在少有。」我由衷的贊美。 「那裏那裏，都老夫老妻了，只是習慣吧了。」朱莉笑笑的回應。 陳豪也展顏，眼睛凝望我，彷彿有萬語千言，卻硬在喉頭，半句也吐不出來。 很想和他單獨傾談，可從來無法如願；因為朱莉就像是他的影子，無處不在。那日、接到他主動來電，心中一喜，終可和他私約到外聊聊天了。 「老陳、後天到史賓威焜煌喝茶，我去接你。」 感覺到他在猶豫，十數秒後居然也應承。放下電話，想著後天該如何和他單獨傾談？對自己這份過度熱心？不禁臉紅。 兩天後、準時到達陳府，按鈴、門開處，朱莉婀娜的身影先出現，隨著說：「黃先生、請飲茶也該有我份吧？」 陳豪尾隨太太，為她開門，論不到我插嘴，朱莉經已在車後座了。 當天在酒樓、等到朱莉隻身離座去洗手間，我趕緊問：「老陳，嫂夫人好像看管你看得太緊了吧？為什麼？」 「沒什麼，是我下錯了一步棋，滿盤皆落索。唉！老尚風流，真是自作孽不可恕。」陳豪苦笑的說，再長長的嘆了口氣。 「想不到老兄是風流才子啊，原來如此；還以為你們像比翼鳥呢！」講完，我望著剛從洗手間回座的朱莉，竟對自已離婚的決定有說不出的慶幸，獨身真好啊。 我的好奇心終於在和陳豪快速的對話中得到滿足，那餐茶聚，至少讓我感到當初和太太分手是做對了。 是日、陳豪夫妻回到墨爾本東區東卡士特市郊的豪宅，深深庭園被林陰圍繞，整日鳥語花香。沒事時，陳豪愛到後園觀看爭食無花果的鳥雀，也自得其樂。 後園最近常飛來一對比翼鳥，陳豪生氣的抓起小石狠狠地扔去，那對受驚的鳥急急振翅、比翼雙飛，再也不見蹤影。 不意扔石塊時竟被太太在他身後瞧見，她瞪眼說：「比翼鳥礙你嗎？非要趕走牠們。」 陳豪皮笑肉不笑的望著太太，無言的轉身回屋內，朱莉搖搖首，也緊緊跟著丈夫進去……。 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廿三日於墨爾本無相齋
“比翼鳥”四兩命 木森和木林是哥兒倆，木森大三歲，兩兄弟身材肥瘦高矮並無多大分別；但性格卻很不同，老大悲觀弟弟樂觀，與之交往，若不知情很難相信他們是昆仲。 哥兒倆在原居地打拼天下，知天命之年後為了兒孫的幸福，決定舉家移民澳洲；難得的都能拋下一切，這要歸功木林的說服力，才能讓凡事往壞處想的老大動心。 木森提早退休移澳後，很重視對身體的保養，每天清晨散步半小時，回來後打完太極，才進早點。咖啡用代糖、喝脫脂鮮奶，乳酪也選用低脂類，食黑麵包、麥片、用不加色素和無糖份原味果醬。擺在餐桌上的還有Centrum Silver多種混合維他命片、Caltrate鈣片、Nature Made 500mg的維他命Ｃ、蜂皇精、魚肝油等，都是在早餐後吞服。 聽說游泳能增進健康、就每週數次駕車前往室內泳池，在溫水中運動；再泡桑拿浴然後高溫焗一身汗，其爽無比。 他從不抽煙，晚餐喝半杯紅酒，說可以防心臟心肌多種疾病；還要太太專為他燒糙米飯，据傳常食糙米可以百病不侵也？ 也不知是否墨爾本的怪天氣，秋冬時木森左腿關節便作痛，上下樓梯要按著扶手，醫生給他開了Celebrex 200mg的藥片，果然未久風濕就好了。可是沒想到又惹上了胃痛，唯有往見家庭醫生再轉專醫，又是照Ｘ光又驗血驗尿，能驗的心肝肺腑都要醫生為他檢驗，結果血糖、血壓、血脂、膽固醇、體重樣樣都正常。 木森心裡自是高興萬分，每見到木林，都把他的保健心得介紹給弟弟，他將自己上述的生活起居飲食習慣，如數家珍的陳說；並苦口婆心的要木林學他，每天大清早去散步、打太極、再去游泳、泡桑拿、焗汗等等，什麼好處都說得一清二楚了，可木林就是泥牛般不為所動，還反問他： 「大哥，要我像你那麼辛苦，活得那麼累，我才不希罕長命百歲呢！」 「起碼你也要戒酒戒煙啊？」 「你真是不可藥救的悲觀者，我正和你相反；不享受人生，為什麼要做人呢？我喝酒抽煙打打四方城、大魚大肉龍蝦螃蟹、冰淇淋蛋糕甜品樣樣美味都食。才沒恆心天天散步游泳，澳洲的營養已夠豐富，更不必花錢去買那麼多維他命和蜂皇精，我覺得你是在受罪呢。我都快六十了，你大我三歲，六十二了吧，何必把生活弄得那麼緊張，大哥，學學我吧，多快樂呢！」木林滔滔不絕，停了一陣子，忽然再往下講：「是了，大嫂還說你天天出門時都要含幾片洋參，真的嗎？」 「是啊，提神又補氣，洋參益壽，有何不好？」木森又想推銷他的養生術，哥兒倆話不投機，木林笑嘻嘻的丟下一句： 「大哥，你明知我是四兩命的人，你不要再費唇舌啦！」 弟弟走後，木森想不通四兩命和自己先前推銷養生的話有何轇轕？他一向不迷信，總認為老二走火入魔，拿健康開玩笑。那天到老二家，無意在書架上發現了一本「通勝」，翻到稱骨歌上，四兩命條目印著： 「平生之祿是綿長、件件心中自主張、前面風霜都受過、後來必定享安康。」 終於明白弟弟是「件件心中自主張」，從小到大果真是他的寫照，自己不禁啞然失笑，這個愛自作主張的人，向他說教無疑對牛彈琴了。 哥兒倆各有各忙，除了節日才會見見面，從那次後，木森也不再規勸弟弟，以免傷了手足情。 時光匆匆、一年後某夜，木森在全無徵兆下忽然心血管爆裂，救傷車載入醫院，搶救無效而逝世，享年六十三。 木林在靈堂前向哥哥拜祭時，望著木森的遺照，百感交集，喃喃自語的說：「大哥，你活得真夠累啊，安息吧！……」 二零零四年十一月十三日於墨爾本
“比翼鳥”金秘書 金弛是東北人，體態豐盈婀娜多姿，算得上是美人胚子，隨著留學大潮隻身來到澳洲，通過學店的簽證，半工半讀。因為祖母曾當過某將軍的秘書，母親也是秘書出身，一直是市長的得力助手，亦因此關係她才順利拿到離境許可。 通不過大學入學試，為了不想做粗活，她轉到了墨爾本工專報讀秘書課程。也算是繼承外婆和母親的衣缽。 她輕顰淺笑時，五官盈滿了甜味，石榴裙下不乏蜂蝶繚繞，熱情如火的洋人更是今天送花明日送禮；金弛卻面面俱圓，一一週旋，大小禮物照收，要在那堆追求者中慢慢挑選金龜婿。 秘書課程修完後，她很快找到了工作，在一家華人經營的入口公司任職，老闆卜成才事業心重，年近不惑尚未成婚。當面試時，見到金弛的剎那，他心中一動，宛若觸電，幾乎不必多加測試便已談妥條件。 上班後金弛發揮了所學專業，小小的入口公司，對她來說真是勝任有餘。但一念及同是秘書，祖母的上司是將軍，媽媽是市長的助手；自已卻那麼無用，只是商人的職員，真是每下愈況，心中多少有點不是滋味的感覺。 有謂近水樓臺先得月，卜成才自從聘請了這個美艷多才的秘書，到辦公室再無往昔般懶洋洋；反之是精神飽滿，對秘書輕聲細語，彷彿怕小姐芳心不喜似的，女性天生的第六感，早已嗅覺到老闆的心思了。 她不動聲色，工作盡力完成，六個月後才開口說明要公司為她辦工作簽證，卜老闆爽快的為她加簽了一年期。 卜成才因為樂善好施，大小社團莫不爭相邀請他為名譽顧問，請柬往往寫上了先生夫人，使他哭笑不得。而金秘書在回覆那些團體時，乖巧的說明只有卜先生一人赴約。 未久，在一些重大慶典的雞尾酒會上，大家對卜成才董事長身旁的女伴刮目相看，經過猜測探詢，才知是他的秘書。 卜成才終於應允出任維州一個華裔社團的領導，成為眾多芝麻綠豆會的會長之一。但他比別的會長出色的是，開會時，會議記錄是會中秘書在動手；他身邊卻靜靜的坐著私人秘書，或看書或開著手提電腦在上網，彷彿是透明人，一點也不影響大家。 「卜會長，您別忘了下週三移民局的招待會。」散會時外務副會長提醒的說。 「金秘書，請把黃副會長的提示記下來。」卜成才溫柔的向金秘書說。 「是的、卜先生。」金秘書拿出電子記事簿立即輸入。 「卜會長，還有維州華文作家協會的新書發行禮，訂在四月二十四日下午，這是請帖。」副會長又拿出了邀柬。 金秘書不等指示已代接下，並且輸入了電子記事簿。理事們對於卜會長擁有如此漂亮能幹的秘書，大家都非常羡慕，未幾在僑社已傳為佳話。 金秘書的出色表現被傳頌後，不少團體都要來邀她參加，但先後被她婉拒。為了卜成才的業務關係，在老闆的要求下，勉為其難的她破例出任了「莫納殊市少數民族婦女會」的會長及幾個社團的中英文秘書，金弛忽然成了大忙人。 回到家，卜成才搖身一變，再也不是老闆。年初註冊結婚後，金弛再不必為了居留而煩惱，她早已成了卜太太。 大小家務全由卜成才包辦，兩人協定婚後對外不公布，在外她仍是他的秘書，回家她就是老闆娘，他變成了唯命是從的「良人」兼全職總務、司機、秘書。 「婦女會的新章程已改好，明日開會要用；老公，拜託今晚打好，我先睡了，晚安。」 「晚安！」卜成才苦笑的接過一大堆文件，望著太太那迷人的背影，心中卻溢瀉著甜蜜……。 二零零四年二月一日盛夏於無相齋
【上一篇】 皇冠賭場貴賓室氣派豪華、煙霧迷濛；我早已飲了幾杯酒、腳步有點兒輕浮。今晚手氣極佳，贏了不少，心情是離婚半年來最佳的一次。 沙發鄰座那位從外表猜不出年齡的女士，時不時在有意無意間拋來個微笑；風韻猶存的女人定有顆寂寞的心吧？真有「同是天涯淪落人，相逢何必曾相識」之嘆，也許因此對她就生起了份好感？ 剛才同一賭桌，和她已不算陌生了；離婚後單身男人又正值壯年，總有性需要。解決法不外再找個情人，一時不能如願，偶而就在皇冠賭場內的大酒店、要侍應生電召個女郎。那種純粹交易的服務，假到在清醒時是會倒盡胃口；幸而往往是在七分微醺中上床，過後經常連那應召女郎的樣貌也記不起了。 「先生、剛才承你關照，我才轉輸為贏，真是謝謝。我叫妮可、新加坡人。」 「不謝、我是西門發；起個好名在這種地方就容易發呢，是嗎？」我舉杯，她也展顏回敬。 「西門先生，從那兒來玩的？」 「我幾年前從臺灣移民來墨爾本定居；半年前離婚，洋房也被那婆娘佔去了。哈，妳知道嗎，我算是無家可歸了。」 「來、敬你一杯，西門先生、為我們同是被拋棄而乾杯！」妮可親切而自動的靠近我身邊，酒氣蓋過了女人的脂粉味，我也如此吧，哈！…… 早已聽聞了西方國家存在著浪漫的「一夜情」，男女相遇，合眼緣又寂寞時，勝過找那些「雞啊鴨啊」的買賣服務。這種你情我願的男女遊戲，不必花錢又浪漫，彼此有緣也許還會成就一段婚姻，當然那是後話了。 也不知誰先開口，反正酒意中我們就回到賭場中那六星級酒店，我每次贏錢，都會住上幾天享受，積分多了有時也被賭場免費招待。 本想和她鴛鴦浴，但妮可卻害羞似的聲明不慣，為了尊重女人，我只好抽煙、耐心的躺在大床上等待。 以為她會赤裸的出來，可以先欣賞她美麗的胴體，可是卻包裹著大浴巾，她順手將房燈調到最暗淡，只隱約可見她的人影。躺上床後拋落毛巾，人已在被單內緊密相擁了。 兩個性饑渴的中年男女，急不及待的以最快的速度用完了「大餐」後，什麼前戲後戲那些醉人情調通通是年青人的玩意；反正妮可左閃右避，有點酒意的我也無法太計較，能試到一夜情，已很高興了呢。至於那女人身段是否玲瓏、乳房是否漲滿？有無彈性？彷彿是和有？也不太記得了，又不是要娶來做老婆？ 過後妮可又進去清洗，拖拖拉拉再到床上和我相擁而睡。 我再遲眠也習慣早起，天才亮便輕輕起床，到浴室梳理；為了漱口，除去用張紙巾包緊的杯子，訝異的驚見杯中兩排雪白的假牙互相擠迫，像對我冷笑。這一驚真把宿醉全嚇醒了；難怪她的牙齒那麼潔淨整齊美觀，又不是老太婆，為何整口都是假牙呢？ 更吃驚的是，浴缸衣架掛上的褻衣，勾著杯形的假奶被大乳罩包著，怪不得在外衣的襯托下看起來有飽滿之感，而昨晚她那麼堅持不肯共浴又老是閃躲不讓我撫摸，原來如此。 重進臥室、在晨曦中又瞧見枕頭上、脫下的那頭烏黑假髮整個斜靠著，而妮可的兩鬢竟是灰白、頭髮也稀疏到不成樣子，不用假髮真出不了門呢。 百思不明，中年女人何故老化至此？好奇心驅使下，我悄悄的打開她放在檯上的手袋，抽出那本護照，果然是新加坡人沒錯，出生年卻印著1945。 天啊！我首次的一夜情，遇到的竟是如此不堪的老太婆？我漲紅著臉忽忽逃亡似的跑離酒店，雅拉河畔的晨光照面，朝陽彷彿對我嘲笑的眨眼…… 二零零五年九月四日父親節於墨爾本無相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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